第七回
礼尚往来
云雾徐徐散开,现出四尊奇异巨人,但见面目狰狞,口挑獠牙,鼻侧生着两
根如蟒长须,俱是身裹紫袍,半裸着胸膛臂膀,露出的肌肉怒虬高鼓,肤上覆满
了巨大的暗青鳞片,个个约有二、三十丈高,魁梧之度尚在马化及恶军之上。
小玄又惊又喜,正不知如何开口,已见为首巨人俯首行礼,声若洪钟道:
「谨遵契旨。龙陵帝尊驾下总御府巨龙力士前来效命!不知尊驾有何吩咐?」
「尔等能否帮我将这些东西搬走?」小玄指着库中金银珍宝道。
「此有何难!」那巨龙力士道,「不知尊驾要小龙搬往何处?」
小玄微微一怔,望着库中堆积如山的珍宝思索了半天,始终没能想出可以藏
放之地,遂试深着问:「尔等可有暂寄之处?」
「自然是有。」那巨龙力士道,「总御府有府库无数,俱为帝尊颁旨筑造,
神魔莫犯,可存放亿万物资,只消尊驾以帝契下令,无论存放多久,何时调取,
悉听尊命!」
小玄大喜,指着库中喝道:「吾以帝契下令,命尔等将此处储藏之物,无论
轻重大小,皆尽搬走,寄放于妥当之处,待吾日后取用!」
四尊巨龙力士齐声应喏,当即施展搬运大法,不慌不忙地将库中的金银珍宝
一一移入虚空之中。
小玄在旁观望,眼见库中顷刻搬尽,便又引着四尊巨龙力士来到藏放寻木的
巨库,下令搬取。
四尊巨龙力士面不改色,亦不知施展了什么奇法异术,须臾之间同,便将六
根巨大无比的寻木神不知鬼不觉地搬运一空。
「这些巨龙力士,可要比道家正统的那些黄巾力士棒多了!」小玄喜不能胜,
暗叹造化神奇,再又下令四尊巨龙力士前往其余几座库房,将存放当中的数万套
兵器盔甲及数百具甲兵尽数搬走。
◇ ◇ ◇◇ ◇ ◇◇ ◇ ◇◇ ◇
水若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透明光幕,正在失魂落魄,忽见影子一闪,小玄
已穿幕而出。
她从地上一跃而起,飞步奔了过去。
小玄心中一喜,张开了双臂。
可是已奔到跟前的女孩骤然伫足,只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小玄讪讪收臂,心底一阵惆怅。
「伤着哪里了?」水若问。
「没有,好好的。」小玄重新抬臂,展示了下自己,顺道掩饰尴尬。
「那些恶兽,怎能放过你的?」水若惊讶道,细瞧男儿身上,确实毫毛无损
纤尘不染。
「我运气好。瞧,这是什么?」小玄微笑,念动启囊禁咒,一只大笼子倏地
出现在两人近旁。
水若低呼一声,满面惊喜地拔出天霖剑,三两下将栅栏斩断,小心翼翼地把
两只软趴其中的灵鸾抱了出来。
小玄蹲下帮忙,见玉人欢喜,心中也是大悦。
水若仔细看探了片刻,道:「不像受伤,应该是给什么秘法制住了。」
「我们先去追那两个妖将,把甘露截下来,回头我再想办法解除这对宝贝身
上的禁制。」小玄道。
从观世音菩萨处求来的甘露,事关泰山大人的性命,夺取回来刻不容缓。
「嗯!」水若应了一声,迅速将两只灵鸾收入法囊之中。两人运提真气,飞
步从来路返回。
小玄同水若从大阁中出来,避开城中的妖兵兽将,疾朝海边飞驰。
两人寻僻处越过城墙,施展身法,飞上近岸处的一座小山丘,躲藏在茂密的
树木后,朝四下观望,在一队队妖兵中寻找那猞猁精及蟾蜍精的踪影。
「糟了!」水若忽地失声悄呼,抬手朝一处指去。
小玄循她所指处望去,遥遥望见两员妖将沿着长长的跳板徐步前行,登上了
鲲鹏搭在岸边的巨大翅膀,正是他们要找的猞猁精及蟾蜍精。
两人心往下沉。
岸边及鲲鹏背上的防守无比严密,除了有数百头身披护甲的巨狰,更有无数
妖兵兽将,当中怕是还有不少功法高强的邪魔,想要在这样的情形下夺取甘露,
几乎没有可能。
「只有先去碧落天寻我娘亲了。」水若轻叹了一声,「将甘露的下落告诉她,
倘能求得帝君发兵征讨,定能荡平此处!」
小玄盯着趴伏在海中的庞巨鲲鹏,心中大是不甘,好一会方道:「只怕那什
么太子就要离开此处,待到碧落天大军开到,亦是无从诛剿了……」
两人眉心紧锁,一时束手无策。
「不如我设法摸上鲲鹏去,至少瞧瞧那太子到底是何方邪魔,日后也好追踪!」
小玄道。
「你也瞧见的,鲲鹏上防备何等严密,如何上得去?」水若惊道。
小玄目光从鲲鹏上移开,停留在波涛起伏的海面上,若有所思。
就在此际,忽闻顶上传来些许声响,两人心中一凛,赶忙退后两步,将身子
完全隐入树木的浓密处。
旋见两头大鸟自空而降,背上似乎各有一人,扑拍着翅膀落入右侧数十丈的
密林之中。
小玄眼尖,刹那间已瞧清那两头大鸟的模样,却是血睛赤喙,形貌异样之猛
恶。
是婴勺!他心中一跳,暗思道:「此处怎有这种奇禽?」
过没多久,便见两人自密林中并肩行出,左边的是个衣袍宽肥头发枯疏的男
子,背后负着口剑;右边的却是个白裳女子,头挽云鬓,左耳垂一颗剔透的玛瑙
坠子,右腕戴一只淡碧镯子,身段修长风姿绰约,手上握着把未出鞘的剑,鞘身
周围如笼迷雾,含着缕缕似有若无的寒烟雪气。
「门隐子大师!楚纯姐!」小玄心中叫道,虽然只瞧见那两人的背影,但仍
一眼便即认了出来。
两人轻步前行,走到山丘的一块较高处,朝下观望,目光所对,正是那头趴
伏在海中的庞巨鲲鹏。
小玄心中甚是意外,不敢贸然现身,见两人似乎在交谈着什么,只是相距甚
远,海风又大,难以听明,当即悄转真气,聚于耳上,终于听清了两人的声音。
「原来劫走东西的,是太子的人。」门隐子叹息了一声。
楚纯蛾眉微锁,没有吭声。
「此事不济了,目下只有先回去,另作打算。」门隐子道。
「我们追踪了到此,好不容易方才有了眉目,况且太子随时会离开,耗不起
了。」楚纯道。
「可是……此乃太子所为,能奈何之?」门隐子沉吟,忽尔道:「太子向来
垂涎宫主,吾等不如直接见他去,把事情挑明,不定太子肯让出那东西。」
「垂涎宫主?」小玄听到此处,忽想起在巨竹谷中的所见所闻来,心中一动
:「难道他们说的,便是那个老想打婀妍主意的元一太子?」
楚纯摇了摇头:「那东西何等珍罕,以太子为人,怕是不会轻易让出。」
「再者……」楚纯接道,「老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婀妍今已心有所属,
又向来鄙夷太子的品行,对之无比警惕,即便太子肯让,婀妍亦绝不肯领他的情,
就算我们把东西带回去,她多半也会拒之不用。」
听见「心有所属」四字,小玄心中一震,呼吸都有些乱了起来,想起婀妍对
自己的种种情意,不觉心酥神醉:「怎么连他们都知道了,难道是婀妍告诉他们
的?」
门隐子长叹一声,没再说话。
「他们说的东西,竟然是婀妍想要的,不知是何珍奇宝贝?」小玄进而思道。
两人沉默良久,楚纯忽道:「说起来,那东西并非太子之物。」
门隐子眼中精芒一闪,捋须不语。
「即便有人悄悄拿走,亦不算对不起他。」楚纯轻声道。
门隐子沉吟了须臾,缓缓道:「眼下别无他法,只得如此了!」
就在此际,一阵强劲的海风刮来,刮得山丘上枝梢皆摇,忽听一声极细的清
脆鸣响,却是水若腰畔所悬的环佩相撞所发。
门隐子同楚纯对视一眼,背后的宝剑倏地脱鞘飞起,闪电般朝小玄与水若藏
身处掠来,闪耀着寒芒的剑锋刹那间已到了水若的眉心寸许之处。
水若花容失色,陡闻「珰」的一声,长剑已给小玄弹指震开。
门隐子同楚纯飞身而起,电光石火间已到近前。
「是我!」小玄叫喝一声,从树木后走了出来。
水若一时不明所以,拔剑在手,满脸警惕地跟在他身旁护着。
门隐子同楚纯瞧清了他们,微微一愕。
「小玄!」楚纯惊喜唤道,可是当她看见了小玄身边的水若时,不由面色微
微一沉。
门隐子却是一贯的沉默寡言,拈指掐诀,还剑入鞘。
「门隐大师,楚纯姐,别来无恙!」小玄含笑作揖。
「你怎在这?」楚纯问,不由又朝他身边的水若又打量了两眼,目中隐有疑
色。
水若也瞧了瞧她,心中甚是疑惑,完全不知道小玄是在何时认识了个这样的
女子。
「说来话长呐……」小玄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楚纯凝目望着他,心底一动,忽道:「崔公子,有几句话要与你说,借几步
说话。」
小玄爽朗应了,同她走出十余步外。
水若远远地瞧着他们,眸底疑色愈浓,一转眼,见那眉发枯疏的老者正默然
地盯着自己,心中微微一凛,暗生警惕。
◇ ◇ ◇◇ ◇ ◇◇ ◇ ◇◇ ◇
「那姑娘是谁?」楚纯沉着脸问。
「她叫水若,是我三师姐。」小玄道。
「模样还挺好看么。」楚纯淡淡道。
小玄听她称赞水若,心下甚喜,笑应道:「着实不错。」却猛然发现对面的
女孩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不由一怔。
「你怎就这么……」楚纯脸忽一板,硬生生把已到嘴边的「没心没肺」四字
咽了回去。
小玄云里雾中,见她眉目间似乎隐有怒气,心中愈讶。
「你知不知道……」楚纯话到一半,却又戛然而止。
「知道什么?」小玄问。
楚纯微叹了口气。
「楚纯姐,你今儿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小玄追问,心中暗疑,望着她忽
道:「婀妍现下在哪?可是回巨竹谷了么?」
「你可还挂记着她么?」楚纯淡淡道。
「想念之至,还望姐姐告知。」小玄道。
楚纯面色缓和了些许,道:「她不在巨竹谷,已回虚照境去了。」
「虚照境?」小玄惆怅道,「那里距中土岂非遥远之至。」
「遥远?所谓远近全在一念之间。」楚纯冷冷道,「若是有心,天涯咫尺,
若是无意,咫尺鸿沟。」
小玄怔怔地望着她,细嚼着她话中之意,心里愈来愈疑。
「你既在此,那正好出点力,帮我们个忙!」楚纯忽道。
「帮忙?好啊!」小玄即应。
「这个忙,极是凶险,却也合该你帮!」楚纯盯着他道。
「合该?她今儿怎么如此不耐烦?可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么……」在小玄的
印象里,楚纯向来温柔,见她今日言语甚不客气,心中微感奇怪,但他对朋友从
来是一副热心肠,更何况楚纯是婀妍的贴心姐妹,还与自己同生共死并肩战斗过
的,当即道:「这忙该怎么帮,你只管说!」
「那大鸟上,有一样物事,我们势在必得!」楚纯指着趴伏海中的庞巨鲲鹏
道。
这可巧了!小玄心道。
「但那大鸟的主人,修为高得惊人,除此之外,同我们还有些干系,不便撕
破脸面,因此只能巧取,不可硬来。」楚纯道。
小玄静静地听着。
「然而上面防守极其严密,那些成群的巨狰,听觉嗅觉皆俱灵敏过人,异常
之机警,十分令人头痛。如果有人能将它们引开,潜入其背上的宫殿或许就容易
些了。」楚纯继道。
「引开那些巨狰?」小玄听出她言下之意,爽快道:「没问题,这个就交与
我好了!」
「你不是有条巨大的骨头龙么?」楚纯沉吟道,「把它召它出来,只消引开
些许巨狰,制造点混乱即可。然后有多远便逃多远,再也莫回此处,你的任务便
算是完成了。」
「就这样?」小玄道。
「你是嫌命长还是活腻了?」楚纯道,「那些巨狰猛恶无比,只要你能够脱
身,就算是老天爷开恩了!」
「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小玄笑道。
「记着,你可千万别硬来,那些恶兽力大无穷,且疾捷得超乎你想像,稍给
缠住,就休想脱身了!」楚纯叮嘱道。
「你们呢?」小玄问。
「我和门隐大师会乘乱潜上鲲鹏,见机行事,这个你就无需理睬了。」楚纯
道。
「好!」小玄点了下头,「你们也千万小心啊。」
楚纯挥了挥手,深深地瞧了他一眼,快步走回原处,依然没有理睬水若,便
同门隐子先行下了山丘,悄往海边掩去。
◇ ◇ ◇◇ ◇ ◇◇ ◇ ◇◇ ◇
「他们是谁?」水若问。
「前阵子在山下认识的朋友。」小玄答,望着女孩道:「你在这里等,无论
瞧见什么都不必惊慌。」
「你要做什么?」水若惊疑不定地问。
「我要去制造点混乱,好浑水摸鱼潜上鲲鹏。」小玄道。
「你别去,不许你再冒险了!」水若惊道,「可是那两个人要你这么做的?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倘若上不去鲲鹏,怎能夺得甘露?」小玄轻声道。
「等我到了碧落天,将这里的事情告诉娘亲,到时崇恩帝君自会发兵前来讨
剿,谅这些妖魔抵挡不住!」水若坚持道。
「适才你也听见了,这头鲲鹏随时会离开,倘若待它飞走,就不知何时才能
再找到它了!」小玄道。
「可是此处的巨狰比溶洞那边更多,且还有无数妖兵魔将把守,我们如何抵
挡得住?」水若道。
「不是我们,只消我一个即可。」小玄轻声道,「我只是去制造点混乱,并
不硬来,只要你在这里好好的,我便能脱身归来。」
水若蛾眉紧蹙。
「你可千万别乱跑啊,看见什么时都不要动,别等我回来找不着你哦~ 」小
玄柔声叮嘱道。
水若凝视着他,没有吭声。
◇ ◇ ◇◇ ◇ ◇◇ ◇ ◇◇ ◇
小玄悄悄下了山,行出甚远,倏地朝海边掠去,身上猛然涌出三条赤焰滚滚
的巨大火龙来,绕躯盘飞,声威无比惊人。
海边顿时乱了起来,一头头巨狰咆哮而起,恶狠狠向他扑来,一队兽首守卫
齐刷刷亮出兵刃,上前掩杀。
小玄真气稍提,流星飞岩般从他们当中冲过,掠向下一片地段。
更多的巨狰与守卫被惊动了,纷纷加入了围追堵截,岂料来敌行迹诡奇异样
疾迅,竟然无一能沾其身。
小玄瞬息未停,沿着海岸东一突西一折地来回冲突,牵扯得各处防御大乱,
引动了更多的巨狰与守卫。
水若在山丘上遥遥眺望,不禁大感诧讶。
她得黎山老母悉心传授功法,又获赠飞剑宝镜,每每欢喜之余,想起给逐出
门墙的心上人,便会暗暗伤感难过。
可是眼前所见,单凭这鬼神莫测的身法,就知那猪头的修为不但没被拉开距
离,反似远在自己之上,不由惊喜交加,欢畅了片刻,蓦地狠啐一口,痛骂自己
:「这厮贪心好色,背着我勾惹姐姐,我还傻傻地为他高兴什么!」
小玄竭力诱敌,足不沾地眼观八方,忽地觑见鲲鹏背上的巨狰与守卫半点未
乱,依旧巍然不动地原地防守,心下暗凛,突地拔空飞起,拖拽着三条形同实质
的火龙朝鲲鹏背上掠去。
鲲鹏上的巨狰与守卫终于动了起来,箭矢勾索齐飞,小玄势不可挡地迎头冲
去,身周的火龙将触及的一切焚做灰烬。
数十头蓄势欲噬的巨狰一伏一蹬,猛地从鲲鹏背上高高纵起,朝他扑来。
小玄倏地凌空一拐,改朝斜里掠去,赫见所至之处无数守卫蜂拥封堵,一头
又一头的巨狰怒而暴起,加入了围追他的大军。
小玄贴着庞巨无朋的鲲鹏一侧朝前疾飞,不时挥臂放出火龙,投入鲲鹏背上
的宫殿之中,顿时火光四起,终见鲲鹏背上也乱了起来。
鲲鹏似乎受到了点惊吓,身躯稍稍动了一下,立见许多妖兵役兽东倒西歪,
有些位于边上的还给摔落到海里去了。
坐镇各处的数十名驭兽妖术士急忙舞动手中的法器,安抚脚下的庞然巨物。
鲲鹏背上厉喝声此起彼伏,几员兽首妖将扬剑指空,更多的巨狰高纵而起,
跨跃过数十丈之距飞扑向他。
小玄纵横驰掠,转头望去,见尾随身后的巨狰高扑低纵密密麻麻,怕是已达
数百头之众,当即调转方向,疾朝大海中飞去。
那数百巨狰却是半点不惧,亦皆从鲲鹏背上跃出,逐波踏浪地发狠狂追。
小玄正存心引走它们,便不高飞,只在海面上低低飞掠,暗盼能将众狰引到
大海当中淹死,岂料那数百巨狰全然不怕风浪,依旧死追不舍。
但见大海之上,一人在前数百巨狰在后地你追我赶,蔚为壮观。
顷刻间,小玄已将狰群引离了鲲鹏上百里,忽见前方出现了片不大不小的岛
礁,当即掠了上去。
顷刻间,数百头巨狰涌了上来,密密麻麻地堆挤在礁上与水里,将岛礁围得
水泄不通。
小玄背倚着礁心的一块径达数丈的大石,面无惧色地挥驭火龙,眨眼便击毙
了几头率先扑至的巨狰。
狰群却是前仆后继地蜂拥而上,狠扑怒噬如陷疯狂。
「宰光这数百头巨狰,怕不累死小爷!」小玄暗自思量,想要飞高遁走,又
怕狰群折返,琢磨间忽尔灵光一闪,整个人朝后靠去,倏地无影无踪。
狰群骤然失去了目标,顿时暴跳如雷狂号怒叫,然又嗅着丝许气味,便围着
大石团团乱转,始终不肯离去。
「如此最好!」小玄见状暗喜,心中忖道:「能将这些恶兽拖上一刻便是一
刻,好让门隐大师与楚纯姐方便行事,我也可以省些气力。」
稍稍放松下来,想起自己从前何等地羡慕那些识得土行木行术之人,如今自
己居然也修得了异曲同工的妙技,不由一阵心舒神畅。
他在大石内仔细感受其中的奥妙,发现对周围的一切竟能瞧得清清楚楚,声
音也似几无阻隔,心中愈喜,旋又思道:「识得此法,往后上天入地,又有几个
能拦得住我?」
陡见狰群乱了起来,却是在撕咬几头已毙命的巨狰尸体,血气一起,挣抢愈
急。
小玄正瞧得憎厌,忽听空中有人叫唤,抬头望去,竟是水若追来了,正在岛
礁上空朝下眺望。
「崔小玄!崔小玄!你在哪里?」水若放声大喊。
许多巨狰纷纷抬头,恶狠狠地盯着高空。
水若见狰群攒动,正在一块大石前争抢分食着什么,面上嘴边尽是看不清颜
色的浆迹,心尖猛地一顿,声音都颤了:「猪头?猪头!你在哪?」
「她又这么叫我了……」小玄心头一酥,浑身上下无不受用。
「猪头!猪头!」水若叫着喊着,声音里已带了哭腔,朝下愈飞愈低。
「快走啊!千万别下来……」小玄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水若忽从法囊中刷出数物,闪闪飞出,于月光下晃耀出梦幻似的抹抹芒彩,
正是玄教上宝六合真水镜。
她默颂真言,兰指掐诀皓腕轻转,在空中裳飘带舞地御驭诸宝,六面真水宝
镜如蝶翻飞,很快就编织成了一张光芒闪闪的大网,环绕在她的身周。
水若祭镜已毕,迅速拔出天霖剑,突尔曼妙如仙地朝狰群密集处飞降下来。
第八回
你不是你
众狰早就狂躁欲噬,没待她落到岛礁之上,便有数十头巨狰四肢一蹬,暴吼
着朝高处扑去。
突然间,数头巨狰惨叫地摔落下来,身上甲融鳞化肌肤溃烂,却是给六合真
水镜所伤。
「我在这!」小玄急从大石中现身,挥剑上前接应。
水若见着他,心中悄舒了口气,落到礁上,忙不及言语,各自应战。
狰群一拥而上,低突高纵,从四面八方扑向两人。
小玄同水若背靠着背,各展神兵法宝,将一头又一头的巨狰兵解、焚烧与融
化。
但狰群似乎全然不惧,仍不知死活地朝他们疯狂扑噬。
小玄趁隙去瞧那六面真水宝镜,见它们在周围上下翻飞,巨狰但凡被映照到,
身上便立时给融去一块,化做血雾,即使那处有厚厚的护甲,亦无法得免,心中
暗惊:「真是仙家上宝,难怪上次虿嬛妖婆被困其中,便百般逃脱不得!」
岂知水若却是有苦难言,原来这六合真水镜极耗灵力,倘似平日那般有雪涵、
李梦棠和夏小婉一同驾驭,尚能从容,可如今只有她一人独自施为,倍感吃力,
时间稍长,便渐渐地难以支撑,六面真水镜稍微一慢,隐露破绽。
小玄忽察她在微微喘息,眼角瞥去,见她顶冒白气香汗淋漓,心中一惊,出
手愈狠,猛催真气之下,赫见数条粗巨火龙四下飞噬,将冲近的巨狰撞做团团火
球,惨嚎着摔进海里去。
奈何狰天性无惧生死,对同类的惨状视若无睹,依旧前仆后继地猛冲,许多
巨狰挤不上前,竟然高高跃起,从上方扑落,几将天空都遮蔽住了。
「宰光这数百头巨狰,不知要战到何时,恐怕水儿坚持不到那时候,须得速
战速决!」小玄暗暗焦灼,思忖在这情形下召出骨龙或魅影亦难以解围,心中开
始琢磨该用役妖令拘来哪个罪妖破局。
「我们……」水若突地侧首喊道,「这些恶兽似乎无法高飞,我们设法从上
方突围!」
她这稍微分神,突给一头巨狰从右后突入防御,巨爪眼见就要扫到脸上,小
玄听她低声惊呼,急一袖挥出,将那头巨狰远远地击飞出去。
水若给劲风波及,云鬓散落,遮去了半张俏靥,模样煞是狼狈,小玄倏地将
灵力提至极限,赫见二、三十根巨大火柱激射向地面,旋即爆折而起,高高地直
冲空中,形成一圈无比壮观的火栏,将两人围在当中。
火牢术!
水若目瞪口呆,当然认得他的这一拿手法门,只是万没料到威力竟然如此骇
人,比起在山上之时不知强大了多少倍。
「此处是大海,役妖令上说,巢元乃夫诸族至灵,善水,过处成泽,正合眼
前地利,不如就拘他来吧!」小玄念如电转,袖口一晃,手上已多了根漆黑如墨
的令牌,正欲拘召罪妖,突地心中一动。
给迫退的狰群很快又猛扑上来,它们刀枪不入,亦无惧寻常水火,只是那根
根火柱竟如实体般久久不衰,当中蕴含着檀林火、太阳火、末劫火、热恼火、无
间火、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三昧火等诸般奇炎,如何闯得过去,几头怒不
可遏的巨狰硬撞上去,立给烧得皮焦骨化,散砸在地。
「上面空了,我们走!」水若指着上方大声喊道。
「捉紧我!」小玄却道。
水若讶然转头,竟见他收掌垂剑,沉静似水地立于礁上,一时不明所以。
劲风突起,刮得两人衣发皆扬,水若惊讶地现岛礁周围的海水徐徐旋转起来,
堆挤在海水中的巨狰亦开始身不由己地随之漂浮移动。
隔没片刻,海水愈转愈疾,内低外高地升了起来,风亦刮得愈急愈烈,在海
水与火柱之间的巨狰纷纷趴低身子,利爪死死地扣住嶙峋不平地礁石,以抵抗突
然而至的大风。
水若感得大风袭来,身子给道道巨力牵扯得站立不住,惊讶间不情不愿地捉
住了小玄的袖子,可是过不一会,双脚突地离地浮起,身子随之失去了平衡,赶
忙改捉为抱,紧紧地搂住了男儿的臂膀。
旋风骤然大了数倍,海水亦陡然以骇人的速度疾旋起来,范围成倍成倍的扩
展,并且数丈数丈地持续上升,顷刻间已达到了匪夷所思高度,仿佛就要冲到天
上去。
给阻挡在火圈之外的巨狰再亦坚持不住,无不给大风硬生生地拔离了岛礁,
惊恐万状地飞跌进海水之中,和已在海水中晕头转向的其它同类一起,随着海水
的升高而疾旋着。
飞漩的海水愈疾愈暴,吸力剧增,水若给拉扯得整个人都打横起来,她花容
失色地死死搂抱着男儿,耳中尽是大风的厉啸与海水的怒吼。
小玄却是纹丝未动,宁定地微垂着双目,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深地沉思之中。
一道径达数十里的巨大龙卷风自海中拔起,不由分说地裹挟着亿顷海水及数
百头巨狰冲向万丈高空,四下天昏地暗,有如未日。
这绝非寻常的龙卷风,场面异样之浩大震撼,位于中心的女孩仰首望空,非
但完全分不清上下,亦几忘了身在何处,瞧着毕生难见的骇人情景,一颗心几要
从胸腔里蹦将出去。
她有些晕眩地收回目光,昏昏望向咫尺处的男儿,见他对周遭的一切仿若未
察,明净的瞳心碧空万里,只不时闪烁出星点极其细微的奇异光芒。
◇ ◇ ◇◇ ◇ ◇◇ ◇ ◇◇ ◇
终于风平浪静。
海水如雨丝般纷纷扬扬地从空中飘落,小玄同水若浑身湿透,静立在大海环
绕的孤礁之上。
围困他们的数百头巨狰无影无踪,仿佛已给卷到了天外。
水若如梦初醒般放开男儿,茫然地搓揉着几已脱力的手臂,许久未能从震惊
中缓过神来。
小玄意兴飞扬,直觉如果自己想要,还能引动更加惊人的剧变。
水若目光迷离地望着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问起。
上次在夜光镇见小玄击败杨奕,已令她又惊又喜,这趟见他施展种种鬼神之
技,更是震憾万分,几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个无比熟悉的男儿,已有了太多她不知晓的秘密。
「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样可怕的功法?」水若忍不住问。
「就昨晚。」小玄笑答。
水若心中不信,要是在从前,定会追问不休,然而今时今刻,终还是强自压
按下了。
小玄甚盼她能继续再问,自己也好趁机同她多说几句话儿,然而等了半晌,
并无下文,只得讪讪道:「这里还算安全,你暂时在此培元疗伤,我过会就回来。」
「你要去哪?」水若讶道。
「甘露还没到手呢。」小玄答,转身就走。
「小玄!」女孩叫了一声。
小玄停住脚步。
女孩轻咬了下唇,却又没了言语。
小玄微微一笑,忽地飞身而起,朝远处的鲲鹏掠去。
水若凝目眺望,见男儿渐渐远去,身影也随之越来越小,忽地失去了踪影,
几于同时,一只白头海鸥乍然而现,展翅前飞。
她目瞪口呆,只道是自己的眼睛花了。
◇ ◇ ◇◇ ◇ ◇◇ ◇ ◇◇ ◇
飞翔过上百里,变幻成白头海鸥的小玄终于来到巨大无朋的鲲鹏上空。
坐落在鲲鹏背上的宫殿宏伟堂皇美轮美奂,在阳光下泛耀着柔和的玉色光辉。
「这仙家气派,同迷楼又是不同!此间邪魔,品味非俗呐!」小玄心中震憾,
然而却无暇细赏,飞低下去,寻找那猞猁精和蟾蜍精的身影。
但他很快便发现无异于大海捞针。
鲲鹏背上不但守卫极众,还有许多操控鲲鹏的驭兽妖术士及各色力士仆役,
想从当中发现要找的人绝非易事。
宫殿各处,一队队全副盔甲的兽首守卫快速且整齐地奔行着,似乎正在搜寻
什么。
不久前还被自己搅得大乱,此时却已井然有序,小玄瞧得心中暗凛:「这里
的妖魔,绝非乌合之众!」
他渐飞渐低,在阁苑楼台间穿梭寻觅,忽有所感,转首望去,对上了一道锐
利的目光,有人正抬头望向自己。
小玄心中一惊,急朝旁边的楼台飞去,心念电转间已由白头海鸥变做了一只
小小的蚊子。
两个人追了过来,眨眼就出现在楼台的转角,身法极佳。
小玄瞧定,不由微微一怔。
左首的老妇人额生双角,面目阴狠,腰悬一只灰色大布袋;右边的巨汉满脸
恶相,顶戴烂银盔身披兜鍪甲,上罩锦袍腰束犀带,手持一柄冷芒森森的月牙铲。
「竟是他们!」小玄曾与这两魔在虞渊中恶战过,一个能放漫天毒瘴,一个
元身有八颗噬人怪首,印象极深。
「难怪寻木藏在此处!」他心中怦怦悄跳,知晓这两魔的厉害,飞入树冠,
小心翼翼地躲藏在一片叶子之上。
「怎么了?」持铲巨汉问。
「寻常生灵没有敢靠近鲲鹏的,适才那只白头海鸥定有蹊跷!」双角老妇沉
声道。
「小婿一时未察,细想起来,倒真如此!」持铲巨汉目光一厉,游目四顾。
「追出去的狰群一直没有回来,应是还有奸细尚未落网,吾等须得仔细!」
双角老妇道。
「还有奸细尚未落网?」小玄心中一跳,惊疑不定:「难不成门隐大师和楚
纯姐失手了?」
「不如我去瞧瞧狰群的下落?」持铲巨汉道。
「吾等还是护着太子要紧,狰群就让别个去察看吧。」双角老妇道。
「狰群可是丈母的心肝宝贝啊……」持铲巨汉迟疑道。
「吾等还是往宝琼殿守着太子为妥,免得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双角老妇道。
「太子身边高手如云,这趟为了突袭天相十一岛,连云叟大人都率部赶来了,
丈母也忒谨慎了。」持铲巨汉笑道。
「郎婿啊,圣上于我们家有再造之恩,太子乃是金玉之躯,今又有重任在肩,
绝不能有半点差池。」双角老妇肃容道,「而这连日来皆有奸细潜上鲲鹏,无不
身手了得,老身总觉得心神不宁,走,你这便随我往宝琼殿去!」
小玄愈听愈奇,见两魔调头行去,遂自叶上飞起,远远地跟在后面。
蚊子小玄跟随着两魔,过不多时,进入一座大殿之中,他望望四下,悄悄飞
到一道帷幕的折皱处,躲藏在阴影里。
大殿处处泛着柔和的莹光,梁、柱、台甚至地面俱是各式玉石打造,呈瑰丽
而宜人的草碧及水蓝二色,想来此间主人,对玉有着某种特殊的执念与嗜好。
殿中立满了人,唯独一人歪倚着长案坐卧在白玉台之上,但见顶戴真珠凉冠,
腰间系犀纹带,身穿广袖玉罗褶,颌蓄短须面如冠玉,赫是在飞仙岛上险些要了
自己性命的玉轩仙君。
「是他!」小玄心中一震,「难道他就是这些邪魔的太子?」
转目朝殿中的其他人望去,竟然瞧见了天残老君越于安、点金圣手钟晋、猞
猁精及蟾蜍精,余者二、三十名妖将皆未见过,大多披盔戴甲腰悬兵刃,个个目
蕴精芒气势逼人,显然都是非同小可之辈,当中一个老者鹤发霜须,伛偻着背,
手拄一根怪首长杖,瘦弱有如将熄之烛,然其目蕴异芒,周身似隐于一股难以言
述的妖谲气息之中,令人一眼便生寒意。
「今日又拿住了两个?」玉轩仙君懒声道,信手从案上拈起一物,放到鼻前,
眯眼嗅了几下,随意地把玩着。
小玄心头猛然跳了起来,却是看清了他手上的物事——正是那只装盛着甘露
的玉色细颈瓶。
「回太子。」一名异样魁梧的虎首妖将从班中出列,大声禀告:「适才在缚
仙殿擒着的!」
「缚仙殿!」玉轩仙君面色微变,猛地坐直起身。
虎首妖将深俯下身,惶色应道:「都怪属下等防护不力,察觉太迟!还乞殿
下降罪!」
「殿下?」小玄微微一怔,「这虎头怪怎么称呼玉轩仙君为殿下?」
「可知他们是什么人?」玉轩仙君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其中一个老头,属下认得,乃是祖洲门隐子,另一个女子,尚未知其姓名
来历。属下已命人严加看守,绝不容他们发出半点讯息!」虎首妖将答道。
「果然失手了……」小玄心中一沉。
「门隐子?」玉轩仙君微愕,把玩着细颈瓶的手乍然停住,面上阴睛不定,
沉吟了良久方道:「去把昨日拿住的那些人先带上来。」
那虎首妖将大声应喏,传令下去,喝命押人。
过不多时,众妖兵妖将从大门押进来十余人,为首两个,赫是千臂邪佛与邪
军师,后面那些,亦均是小玄在百花洲及飞仙岛上见过的邪宗魔头。
他们被推到白玉台前,但见神情萎顿衣上染血,个个俱被链锁穿了琵琶骨,
链锁显然非是寻常,上面刻满了各种禁锢真气与灵力的符印。
「他们怎么全都被擒住了?」小玄大吃一惊。
「跪下!」一员豹首妖将厉喝。
邪宗众魔无人理睬,皆尽傲然立着。
那豹首妖将面色骤沉,上前照众腿湾里一通狠踢,迫得他们跪落在地,唯独
千臂邪佛始终不肯屈服,铁塔似的巨躯昂然挺立。
豹首妖将目中凶光一闪,双手按住帮他两肩,运提真气轻轻压下。
千臂邪佛此时真灵全失,如何抵挡得住,骤听「咔嚓」两声怖响,巨柱般的
两腿齐断,终于跪挫下去。
小玄吸了口凉气。
豆大的汗颗自额角冒出,千臂邪佛一声未吭,面不改色。
「这大和尚虽为邪魔,却是条汉子!」小玄心道。
「千臂邪佛……邪军师……名头可谓如雷贯耳呀~ 」玉轩仙君朝白玉台下斜
乜了一眼,「其他人呢,亦都是渊乙的旧部吧?」
邪宗众魔冷视着他,无人答话。
「你们是什么时候潜上鲲鹏的?意欲何为?」玉轩仙君又问了一句。
邪宗众魔紧闭着嘴,依然无人吭声。
「没听见么?」虎首妖将厉喝,豹首妖将猛地探手腰际,就要拔出配戴的巨
剑。
玉轩仙君抬腕,比了个制止的手势:「这样可不太好啊,想要活命,就得开
口。嗯,说说你们知道点什么吧。」
「聚众袭击飞仙岛的幕后主使……」邪军师忽道,「就是阁下吧?」
「没错,这个人尽皆知,诸天诸界已将此事记在了本君的头上。」玉轩仙君
微微一笑,「你们还知道什么?」
「拘撄失盗的一万一千七百零三株寻木,怕是也与阁下有关吧。」邪军师道。
玉轩仙君嘴角勾笑,好一会方道:「天地无垠,有鲲鹏的又不止本君一家。」
「尔尽可否认。」邪军师淡淡道。
「同阶下囚争辩有甚意思,本君还没这么无聊。」玉轩仙君笑道,「继续,
尊驾还知道什么呢?」
「余还知道……」邪军师目锐如刀地盯着他,「你不是你。」
玉轩仙君微微一愕,失笑道:「我不是我,那本君又是谁?」
「知道么。」邪军师轻声道,「余有一样本事,就是能记下每个见过之人的
声音与举止,而且,无论相隔多久,那些人如何假扮掩饰,我都能分辨出来。」
「好本事。」玉轩仙君轻声道,「然后呢?」
「吾宗与妖界甚是不睦,自鸿蒙初辟以来,曾有过大大小小千余战。其中一
次,是百余年前在天外海流波山的一战。」邪军师道。
「继续说。」玉轩仙君眉梢微微一挑。
「那一战,事关吾宗觅得的一片藏于深海之中的雷纹石矿,彼时万劫真君动
了嗔念,亲遣太子元一挂帅抢夺。余也随兵尊、血尊大人前往应战,有幸见着了
那位名声赫赫的大妖界王国太子!」邪军师道。
玉轩仙君眯起眼盯着他,僵硬的面肌似乎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
「然后呢,余便记住了那太子的声音与举止。」邪军师微笑道。
「你想说什么?」玉轩仙君轻声道。
「余想说的是……」邪军师停顿了片刻,嘴角挂着丝嘲讽的笑:「阁下的声
音与举止,恰好与那元一太子甚是相似,尽管你刻意装得有些不同。」
「所以?」元一太子问。
「你和他,无疑是同一个人。」邪军师淡淡道。
第九回
攻身拘心
玉轩仙君笑了起来。
邪军师则面无表情。
「不愧为名播八方的邪宗智囊,果然名非虚传,眼力非俗啊!」玉轩仙君将
手中的玉色细颈瓶丢回案上,轻轻鼓掌。
小玄愈听愈奇,心中疑讶不定。
「既然叫你识破了,吾也就无需遮掩啦。」玉轩仙君笑道,口中默颂,旋见
面上浮起一圈细细光亮,从下自上掠过,面目忽起奇变,转眼之间,胡须尽去,
容貌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赫是容颜俊美风度儒雅,坐在那里,便自气魄凌人,
仔细瞧定,却是因为脸上那一对眼瞳与别处甚是相异,犹如无星的夜空,深邃而
幽暗。
小玄心头剧震,这一惊非同小可。
玉轩仙君竟然是元一太子!
「吾身份显赫,无论到哪,干点啥事,都会惹人注目。」元一太子睨着台下
微笑道,「只好时不时以别的身份行事啦。」
「尽行卑鄙无耻之事!」小玄心中骂道,想起他从前袭击百宝娘娘,后又觊
觎婀妍,近再聚集邪秽围攻辟邪宫,导致葛家庄惨遭血洗,更从虞渊谷盗走寻木,
重伤武翩跹,不由痛恨之至。
「好啦,尔等还知道什么,不妨全都说出来吧。」元一太子道。
「你隐于幕后,拱动众宵小去攻打飞仙岛,不过是为了遮人耳目,其实另有
所图。」邪军师淡声道。
元一太子哦了一声,轻笑道:「另图什么呀?」
「余当初猜是堻壤,但现下想来,只怕猜错了。」邪军师冷冷道。
元一太子两眼微微一眯,笑道:「你且说说,吾真正的目地是什么?」
「圣器。」邪军师道,「吾宗所遗之圣器。」
「他是怎么知道的?」小玄暗暗奇讶,潜心一想,旋即明白:「定是董琳琳
将在经宝殿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以其智谋才略,便能推算出个大概了……」
元一太子面色微变,蓦地放声大笑,「什么尔宗圣器?那圣物乃是太兆所遗,
即使硬要寻个继承者,亦该是太至,怎轮得到你们邪宗!」
「胡说八道!」
「放你娘的狗屁!」
「圣器乃是吾皇之宝,你这娘腔小贼休要瞎诌!」邪宗众魔纷纷叫骂。
拘押他们的妖兵妖将大怒,齐刷刷地亮出兵刃,架在他们脖颈上,只待一声
令下,便要人头落地。
「也罢。」元一太子摆了下手,制止住众属下:「此事与尔等多说无益,不
过是浪费唇舌罢啦。」
突地面色一沉,森然道:「如此说来,你们定是知道圣器的下落了,哪个说
说,圣器现下在何处,可饶不死。」
邪宗众魔却闭上了嘴。
元一太子的目光从他们面上缓缓扫过,最终回到邪军师身上,轻声道:「你
知道了这么多秘密,怎么不藏着掩着?」
「因为藏不藏都一样。」邪军师冷冷道,「你不会任我们活着离开的。」
「你说了这么多,可是心存侥幸?」元一太子道。
「尊驾自该明白。」邪军师泰然道。
「此话怎讲?」元一太子问。
「因为知道这些秘密的人,并未全都在这里。」邪军师道。
「你在暗示有漏网之鱼?」元一太子道。
邪军师没有回答。
「以这个来要挟……」元一太子眯了下眼,「你说孤会相信么?」
「阁下尽可莫信。」邪军师道。
元一太子轻吸了口气,站立起身,似自言道:「飞仙岛今趟死了这么多人,
诸界正道怕是正在各处追捕我这个幕后元凶……」
「还有。」他背负着手,从白玉台上缓缓地走了下来,来到邪宗众魔跟前:
「倘给天庭知晓,是我们拿走了拘撄那一万一千七百零三株寻木,又岂能善罢甘
休,着实令人头痛呐……」
「昨日还偷袭天相十一岛,伤毙无数。」邪宗众魔当中一人忽地冷笑,「倘
若给人知晓是谁干的,只怕妖界就此多灾多难了!」
元一太子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那人。
那人乃邪宗百煞其一,姓严名弘,号噬龙蛟,序列第八十九,见元一太子瞧
着自己,便亦瞪目相视,面无惧色。
「知道么,从来就讨厌有人吓唬孤。」元一太子轻声道,倏地就到了严弘面
前,一爪扣在他的天灵盖上。
严弘通体一震,紧接着慢慢软了下去,躺倒在地,但见肌肤血色尽失,整个
人萎如枯枝败叶,精、气、神俱竭,赫已毙命。
邪宗众魔面色齐变,骇怒交加。
他们个个见识广博身经百战,然却无人能瞧出元一太子施展的是何功法。
小玄忽尔想起那日在经宝殿中与这妖界太子恶战时的情形来,犹记得险象环
生间,自己的真气与灵力皆俱不能自主地飞泄而出,不知给吸往何处,心有余悸
地思道:「难道这妖界太子识得什么夺取真灵的邪功?」
「天地亡我之心从来不死,吾界何曾惧过!」元一太子笑道,「然而天道循
环,你们很快便会知道,报应来时,任谁都无法逃脱,只不过早点晚点罢了。」
「很快便会知道?」小玄只听得疑窦丛生,心底莫名乱跳。
「妖界要与天地为敌?」千臂邪佛森然道。
元一太子好整以暇地仰首远望,未置一词。
邪宗众魔心底暗凛,寒意遽生。
「既然吓不住孤,想活下去的,便需另想他法。」元一太子悠然道,「譬如,
你们跪下求饶,降了本王……」
「龟儿子,老子从来顶天立地,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在其近处的一邪高声
喝骂,喉底咳呛,一股老痰倏地如箭标出,朝元一太子吐去。
元一太子眉心微蹙,骤然就出现在他面前,轻轻一爪扣住他的天灵。
那邪双瞳猛地暴突,周身皮肉却乍然下陷,喉中咯咯作响,目光渐渐暗了下
去,顷刻之间,真灵已被吸夺一空。
「这妖界太子容貌不逊我三哥,心性却是如此邪恶暴戾,动辄杀人!」小玄
盯着元一太子,心中愈添憎厌。
「既然都不愿降,那便答孤三个问题好啦,抑或还有生路。」元一太子傲然
道。
邪宗众魔冷目而视。
「第一,渊乙老儿躲在哪里偷偷疗伤?第二,」你们邪宗,现下是谁在当家,
依旧是晁紫阁么?第三,圣器现下在何处?「元一太子慢声道。
邪宗众魔皆俱沉默,无人开口。
「都没听见?」元一太子微笑,眸底闪过一丝凶色。
「聒噪!」千臂邪佛重重地啐了一口,「吾等既已落入尔手,要杀要剐,悉
听尊便!佛爷若是皱下眉头,便万世不得轮回!」
「邪宗这些魔头,倒也甚有骨气!」小玄暗暗佩服,他因邪宗这伙人据守玉
京,令他如芒在背,早就想要觅机除去,今见他们陷于绝境,原本甚合心意,但
此时见他们铁骨铮铮赴死如归,便有些不忍起来。
「大和尚,听闻尔乃百煞之首,今日一见,果然有些气概,也不算辱没了名
头。」元一太子微微一笑,缓步朝千臂邪佛走去。
「如非吾等仓猝遭袭,岂能为你这娘腔小贼所趁!倘真有种,便光明正大地
来战一场!」千臂邪佛旁边一人怒容叫道,却是断魂太岁宣应。
小玄听得暗暗奇讶,心忖:「他们尾随追踪,明明是在暗处,怎么反而‘仓
猝遭袭’?可见这鲲鹏上的妖魔着实机警狡诈!」
元一太子笑着摇了下头,悠然走到宣应跟前,抬手照他身上虚拂了一下,旋
听哐啷数响,穿在宣应琵琶骨上的链锁登时碎裂做数段,掉落在地。
宣应顿感真灵皆复,不由错愕。
「还不动手?」元一太子嘴角挂着轻蔑,「孤就让你们死得明明白白心服口
服!」
宣应狂催真气,整个人猛地从地上暴起,双掌挥出,也不知施展的是何邪法,
七、八颗泛着青光的骷髅头凭空乍现,忽高忽低地朝元一太子飘去。
众人眼中骤花,赫见元一太子一爪扣在了他的胸口之上,几颗骷髅头登时失
去控制,尖啸着在殿中四下乱飘乱飞。
那鹤发霜须的老者大袖轻挥,几颗骷髅头立时模糊起来,顷刻化做了团团青
色光影,转眼间烟消云散再无踪影。
「这老头的修为好生了得,是个厉害的人物!」小玄心中暗凛。
原来那老者正是万劫真君麾下四大智囊其一云叟云谷子,专侍元一太子之侧,
于妖界位尊望重,修为已臻太乙之境。
宣应张口结舌,在元一太子的压制下,很快便瘫倒在地,真灵顷刻间被吸汲
一空,气脉亦给震得尽碎,当场毙命。
「还有哪个想来试试?」元一太子微笑道。
「吾儿,敢同爷爷一战么?」邪宗众魔中又有一人叫骂道。
元一太子慢慢行去,又起一袖,拂碎了他身上那刻满符印的锁链。
然而,同样只是一招,那邪便即毙命,亦是真灵尽失气脉俱碎,死状惨不忍
睹。
「那厮心狠手辣,邪宗这些魔头今日恐怕皆要命丧于此了!」小玄心中突突
疾跳。
「就凭这点本事,亦敢潜上鲲鹏。」元一太子嗤地轻笑,不屑道:「还有谁?」
「来,余与汝一战。」邪军师沉声道。
「娘腔小贼,佛爷会一会你!」两腿已折的千臂邪佛抢着叫道。
元一太子缓缓转身,朝两人走去。
「邪宗这些魔头,长年隐于玉京,令我大受掣肘,但他们今趟俱是奉我之令,
追踪鲲鹏,方才陷入绝境,我又岂能弃之不顾,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就此丧
命……」小玄心中天人交战,已动了出手之念:「可是就算我要救人,眼下也是
力有未逮啊……」
他望向殿中林立的妖兵妖将,心念电转:「上次同那恶魔单打独斗,已是生
死一线难以招架,如今他还有这么多高强的帮手在场,我强行出手,无异于以卵
击石,怕是赔上性命也无济于事呀!」
他百般为难,但见元一太子朝千臂邪佛及邪军师愈行愈近,知晓这恶魔出手
如电,稍再犹豫,那就迟了,当下把心一横,便要从帷幕上抢出,只盼能杀敌人
个措手不及。
就在此际,元一太子耳中忽尔传来个声音,却是云谷子以传音秘术道:「殿
下且慢,且听老朽一言。」
元一太子停住了脚步。
「吾界不日便有大事,邪宗亦为目标其一,而这些人俱是邪宗中坚,地位非
常,日后或可当做筹码,还望殿下暂且留人。」云谷子继以传音秘术道。
元一太子对这位长待左右的智囊素来信服,沉吟了须臾,遂朝左右喝道:
「且将这些人押下去,仔细看守,待孤回到大如意天后,再作发落!」
那虎首妖将大声应喏,遂命豹首妖将率部把邪宗众魔押解出大殿。
小玄悄舒口气,只道是元一太子忽然改变了主意。
元一太子缓步回到白玉台上,又朝阶下喝令:「把今日拿着的两个奸细带上
来。」
过没多久,便见数名妖将从大门押入两人,果然是门隐子及楚纯。
小玄心中一紧,仔细望去,见两人皆被刻着符印的锁链穿了琵琶骨,神色萎
顿衣上染血,显然受了伤。
元一太子瞧见楚纯,面色微变,旋又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喜色,怪声怪气地
叫了起来:「哎哟,这不是楚仙子吗,孤久盼未至,今儿怎么忽有雅兴移驾下降,
实令寒舍蓬荜生辉呐!」
楚纯沉静道:「偶遇海上风云骤变,心下好奇,便同大师近前一观,并不知
殿下在此。」
元一太子耐人寻味地盯着她,口中道:「原来如此。」
「都是小女子唐突,冲撞了殿下,先此请辞,来日再往如意天告罪。」楚纯
道。
「不妨不妨,本太子又不是近不得的怪物。」元一太子道,「只是难得与楚
仙子邂逅,尚未好好款待,孤心有不安呐。」
楚纯脸色一沉:「殿下想扣着我们?」
元一太子突地笑了起来:「楚仙子这么急着离去,可是瞧见什么了?」
楚纯道:「没瞧见什么。」
元一太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楚纯道:「难道殿下这里,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物事么?」
元一太子笑容微微一僵,面色阴晴数变,忽朝台下摆了下手,轻声道:「留
着她,余者全都退下。」
殿中众妖遂纷纷躬身后退,行出大殿。
门隐子忽然叫道:「楚纯姑娘同在下今趟前来,宫主可是知晓的!」
元一太子冷冷地掠了他一眼,又挥了下手。
几员妖将一拥上前,连拖带拽地将门隐子押了出去。
云谷子仍立殿中,欲言又止。
元一太子微笑道:「云叟大人放心,孤自有分寸。」
云谷子面上隐有忧色,沉吟了须臾,见白玉台上的太子面色愈来愈冷,终亦
退出了大殿。
殿内静了下来。
元一太子轻声道:「好啦,此处再无旁人,我们可以推心置腹地说说话了,
你因何到此?」
楚纯道:「告诉过你了,无意间路过。」
元一太子侧身案前,单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注视着她。
楚纯终道:「让我和大师离开,我们就当作什么都没有瞧见。」
元一太子笑了起来。
楚纯想了想,补了句道:「自然亦不会跟任何人说起。」
「如此说来……」元一太子叹了口气,「还是被你们瞧见了。」
「你胆大包天也好,无法无天也好,全都不关我事,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
道,门隐大师定然亦会守口如瓶。」楚纯道。
「楚仙子素来守信,门隐子也不是个不识相的人。」元一太子轻轻道,「可
是……孤为何要冒这个险?」
「楚纯与门隐大师瞧见什么了?听这口气,怎么像是撞着个见不得光的大秘
密?」小玄心中一阵惊疑。
「你想怎样?」楚纯沉声道。
「孤还是想个更为稳当的法子吧。」元一太子沉吟良久,终似做出了某个决
定,轻轻道:「譬如,让你们永远都无法离开这里。」
楚纯脸面微变,冷声道:「尔敢?」
「好像没有别的办法啦,实乃迫不得已啊。」元一太子微笑道。
「你就不怕有人上门找你算账?」楚纯道。
「楚仙子是说凌霄老爷子吗?哎,他老人家不会怪罪孤的。」元一太子阴测
测道。
「这鲲鹏上看见我的人有多少,你不会以为,这事能瞒得过他吧。」楚纯淡
淡道。
「哎呀呀~ 楚仙子万莫误会。」元一太子笑了起来,「孤久慕楚仙子,却一
直无缘获得青睐,岂能加害于你,他老人家又怎会来寻孤的不痛快。」
「谁都知道,殿下一直垂涎的是谁。」楚纯淡淡道。
「哎呀,令孤朝思暮想的一直都是你和她,从来无分轻重的。」元一太子笑
嘻嘻道。
「无耻。」楚纯怒啐一口。
「难得楚仙子自个送上门来,不如今日就从了吧,亦好一疗孤的渴慕之疾。」
元一太子竟道。
「做梦!」楚纯冷冷道,见他言语越来越肆无忌惮,不由心往下沉。
「孤是不是在做梦,楚仙子很快就会明白啦。」元一太子笑吟吟道,双目注
视着她,宁定得犹如猛虎盯着一只落入爪间的小兔子。
没有半点征兆,殿中忽尔暗了下来。
楚纯心头莫名一悸,浑身上下骤然有些不自在起来,猛地瞧见元一太子放在
案上的左手五指轻拈,似呈法印之状,惊道:「你做了什么?」
元一太子笑而不答,殿中愈来愈暗,忽然间,数十点幽绿的光自昏黑中亮起,
乍现在他的身周,望上去犹如一只只无比邪恶的无瞳之目,令人毛骨悚然。
小玄心头猛地重重一跳。
这情形似曾见过,在常羊秘境及自己的梦中,只不过阵势要比眼前大上更多。
楚纯陡感整个人起了某种奇异的变化,身上一阵阵地热了起来,颤声道:
「混蛋,你在鬼鬼祟祟地施展什么?」
「既然你很快就是孤的人了,不妨告诉你个大秘密。」元一太子徐徐道,
「这天地中有一种不为人知——然却最为强大的功法,叫做乾坤逆。它能颠倒天
地,吞噬一切,可谓无所不能。」
楚纯只觉某种陌生的物事在体内疯狂地膨胀着,沸腾着,侵蚀着,令她寸寸
酥麻筋骨欲融。
「这门伟大的功法中,包含着种种至奇至妙的无上法门,其中一个,名曰‘
驭’。」元一太子徐徐道,声音变得奇异起来:「它既可攻身,亦能拘心。天地
万物,但凡有心智者,皆会臣服在它的脚下。」
楚纯浑身颤抖,摇摇欲坠。
「你说,孤是先收你的心好呢,还是先让你的身子臣服更妙?」元一太子在
暗黑中邪笑着,身周的邪眼明明灭灭,异样诡秘。
楚纯惊恐地瞪着他,然而此时经脉受制,真气灵力点滴难骤,根本无法抵抗,
忽尔支撑不住,瘫软在地。
小玄瞧出不对,心中又惊又怒:「那恶魔定是对她施加了什么极其厉害的邪
法恶术……」
「嗯……还是先收身子吧,在神志清清楚楚的时候让楚仙子屈服,定然更加
有趣。」元一太子舔了下唇,「恐惧、羞涩、愤恨同无法抑制的情欲烩成的佳肴,
从来都是最美味的!」
「你疯了!」楚纯厉声骂道,「如此对我,真以为我爹爹会放过你么?」
「你说,孤对你爹何等崇敬,但他老人家怎就偏偏不肯理睬我?」元一太子
叹息道。
「因为他知道你是个恶魔!」楚纯咬着牙艰难道,细细地汗颗已自雪额上冒
出:「再不住手,他一定会杀了你!」
「杀我?」元一太子笑道,「等孤得到了你,纳你为妃,凌霄老爷子就是孤
的泰山大人!待到那时,你说他是要杀我这个自家人呢,还是会鼎力相助,成全
孤的天地大业?」
「你休想!」楚纯喘息道,心中不寒而栗。
「孤忽然发现,拿下你,或许比得到那个不识好歹的贱婢还要更妙!」元一
太子猛地暴发出一阵狂笑。
「恶魔!杂碎!」楚纯无助地怒骂。
小玄更是怒火中烧。
「知道吗,这法门从无失手过,只要是女人,任她贞妇佛婆,只要尝过一回
这欲仙欲死的滋味,就会对孤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甚至会为孤心甘情愿的去死。」
元一太子狞笑道。
第十回
力挽狂澜
楚纯瘫坐在地,靠双手支撑着身子,倏地发狠地甩了甩头,紧束的云发骤然
散开,披肩掩面。
「放弃无谓的挣扎吧,无论如何,你最终都会变成只属于我的贱奴,而我,
则会成为你永远的主宰,万世不变。」元一太子狞声道。
楚纯汗如浆出浑身娇颤,挺翘的酥胸起伏个不住。
「眼下就是再凶险,亦不能任由楚纯姐受那恶魔之辱!」小玄怒火中烧,悄
悄飞到大殿边角处的一根横梁之上,现出元身,又默颂禁咒,迅从兜元锦中摸出
役妖令来。
「这滋味是不是很妙?」元一太子目中闪耀着诡邪的光芒,轻声道:「你应
该感谢孤,否则,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天地间还有如此极绝的销魂。」
楚纯双颊如火,几将朱唇咬出血来。
此时的她神智十分清醒,可是意志却在迅速地崩溃,身子完全陷入了无法抵
御的渴望之中。
「那恶魔的招法快得惊人,且异样之刁诡邪门,无论真灵还是武技,似乎均
在晁紫阁之上,殿外又都是强敌,我唯有倾尽所能一击得手,否则今日便要折在
这里了!」小玄心头怦怦疾跳,目光落在役妖令侧,见一十三颗符石皆俱亮着,
心中稍定,又从兜元锦中刷出神骨剑,牢牢地握在手上。
「撑不住了吧。」元一太子邪笑道,「来,把手放下去,自己去安抚下最渴
盼的地方,否则,你会坏掉的。」
楚纯喘息着,一只柔荑竟然着魔般摸了下去,探入自己的两腿中间,也不知
碰到了哪儿,只是隔着布料轻轻一触,便即哆嗦了起来。
「好敏感的小东西!」元一太子的声音似乎蕴藏着某种邪力,柔声道,「仔
细找,去找那个最美妙的地方。」
「不~ 」楚纯无力地悸呼,泪珠已在眼眶中打转。
「找到了么?好了,现在动起来。」元一太子继续哄诱,「快一点,用力点,
你会飞起来的。」
楚纯徒劳地甩了甩头,忽尔颤吟一声,酥透的身子缩成了一团。
「别停,别停下来,你会尝到更多的惊喜的。」元一太子声音如幻,满意地
盯着殿心的美人,幽暗的瞳心内燃起一团熊熊燃烧的噬人炽焰。
楚纯深深地弯俯下身,深埋在腿心里的手儿急速地耸动着,另一只手还不知
觉地摸到了酥胸之上,用力地搓揉着自己,可是即便如此,依旧缓解不了丝许灼
意,某种令她惶恐又无法抵御的感觉正在成倍成倍地疯狂叠加着、膨胀着、攀升
着,仿佛随就会将她炸个粉碎。
楚纯状如昏迷,可恨的却是心中一片清明,炽燃的烈焰愈烧愈烈,似要由内
至外融化掉她。
她缩着削肩紧凝着哆嗦着,体内的某处蓦地大酥,整个人登时如遭雷殛,通
体痉挛了起来。
小玄瞧得惊心动魄,费了极大的气力方才闭上眼。
楚纯死死地咬着唇,无声地抽搐着,烫热的浆汁竟然从某个羞人的出口一涌
而出,顷刻便注透了内里的亵衣及外面的罗裙,将自己的两根手指打得腻滑不堪。
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因此而缓解什么,反而愈加慌渴难挨焦灼欲焚。
白玉台上的元一太子眉梢一挑,微笑道:「想要更多吗?」
楚纯慌乱地、无助地、失神地望着空处,两丸水淋淋的漆眸当中尽是欲仙欲
死的盼渴。
小玄收摄心神,横令于胸,口中开始默默颂念。
先天地生历万万亿劫大威德大威武亿亿无限大妖界无上真圣敕旨,
但凡崇信吾者一切胎生卵生湿生化生,
即沐吾恩生生不息,
即沐吾恩世世轮回,
……
……
「想要的话,就……把手拿出来,让孤看看你到底有多需要。」白玉台上的
恶魔微笑道,声音变得愈加诱惑。
楚纯摇头,死死地把手藏在腿心里,整个身子兀自娇抖与痉挛。
「拿出来,只要把自己交出来,孤就会让你尝到天地间最销魂的滋味。」元
一太子嘴角挂着微笑,目光淫邪而阴冷,十拿九稳地盯着完全崩溃的女孩。
楚纯不住摇头,一颗泪水已顺着柔美的脸庞滑落下来。
「来,只要把你那只湿透的手拿出来,只要你臣服于孤,孤就会来解救你的。」
元一太子不停地哄诱着,声音似乎起了某种奇异的变化,每一个轻轻音符,都会
轻易地将女孩的意志冲击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楚纯死死地凝着身子,心中拼死挣扎,依旧深藏着手。
真顽强!元一太子叹息了下,终于抬起了另一只手,掐了个奇异的印决。
楚纯意志蓦地尽溃,只觉得全身似在一分一寸地融化,泪流满面。
「放弃徒劳的抵抗吧,‘驭’字法门既可攻身,更能拘心,你是无论如何都
抵挡不了的。」元一太子站立起身,一边宽衣解带,一边缓步从白玉台上走了下
来。
「……亿亿无限大妖界无上真圣御牢诸役听旨,即拘罪妖摩珈速速前来听命!」
小玄终于颂出了冗长禁咒的最后一个字符。
「娘!孩儿不孝!」楚纯绝望地悲呼一声,张开贝齿,突地用力照自己的舌
头咬落。
就在此刻,她的心脏倏尔莫名地重重地跳了一下,然后便似给一只无形的手
紧紧握住,所有的动作刹那间尽被打断。
元一太子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身子晃了下,他下盘疾沉,方未摔倒。
原本就十分昏暗的大殿忽然陷入了极度的黑暗,捏住两人心脏的手乍然松开,
似要坏死的心脏立刻疯狂地剧跳起来,仿佛比平日快了千百倍。
楚纯软软地瘫倒在地。
「什么人!」元一太子厉喝,上方赤光骤涌,一条如有真形的火龙已噬了到
头顶,他一口气提不上来,朝旁横滚,岂知前方猛地又现出一颗狰狞可怖的奇巨
脑袋,张口将他肩膀连衣带肉撕去了大片。
直至这时,极度的暗黑骤给揭去,殿中乍亮起,元一太子这才瞧见了噬伤自
己的是一条白骨森森的骷髅怪龙,就在他终于提起真气的时候,蓦地腰侧剧痛,
瞥见似有什么一闪,幽灵般疾从身侧掠了过去。
他痛哼一声,手中已多了柄流耀着蓝芒的蛇形奇刃,尚未拉起架式,又见一
把裹着烈焰的长剑如电刺到,当即拼力格挡,就在此际,一声尖利地怪叫乍然闯
入耳中,狂跳的心脏猛地麻痹,整个人登时滞住,已给一剑穿胸而过。
兔起鹘落间,元一太子已是浑身浴血,一手捂胸一手挥刃,勉力迎拒如影追
至的焰剑,不住地踉跄后退。
小玄对其憎恶之极,加之强敌环伺,在用役妖后召出十三罪妖之首的摩珈女
王后,随即又祭出了骨龙与魅影,四面齐击下,终于重创了元一太子。
因之前交过手,他深知这妖界太子身手超凡,在抢得先机后,即以诛天诀四
部三百六十一变中最厉害的一招「不离不弃」继续穷追猛击,岂料竟仍拿不下敌
人,不禁心中暗骇。
猛听一声巨响,紧闭的大门倏地被震得四分五裂,云谷子一马当先,率众妖
兵妖将从殿外一涌而入。
小玄心知时机稍纵即逝,念随心动,催动骨龙同魅影再度掩上,分从两边夹
击元一太子。
元一太子胸口腰侧鲜血滚涌,已是摇摇欲坠,正自叫苦不迭,此时骤又一声
尖叫暴起,响彻了整座大殿。
冲入殿中的云谷子乍然立定,须发尽竖气血俱凝,身后的虎头精、豹头精、
猞猁精、蟾蜍精、持铲巨汉、双角老妇及天残老君越于安、点金圣手钟晋无不真
灵溃散筋麻骨软,霎时瘫软在地,其余的妖兵妖将更是抵挡不住,或七窍流血或
心胆俱裂,当即毙命。
元一太子只觉这第二怪声愈加可怖,三魂六魄俱要离躯飞去,顿时破绽百出。
岂料就要噬着他的骨龙倏地模糊,忽尔失去了踪影,却是抵挡不住摩珈的第
二声叫,不管不顾地遁回虚空去了。
猛攻中的小玄瞠目结舌,幸得魅影乃是机关,丝毫未受影响,疾如闪电地在
元一太子大腿上割了长长的一道,他也趁势抢进,一剑直刺敌人鲜血狂飚的胸口。
「崔小玄!」元一太子狰狞低吼,终于看清了袭击者是谁。
小玄目如冷电,剑令齐出,招招不离敌人的要害,单是葛家庄的血案,已令
他杀意斥胸,欲将这妖界太子诛之方快。
元一太子狼狈后退,突地瞥见殿中不知何时多了个奇异的身影,瞳孔蓦地收
缩,终于明白了那两声几乎将自己击垮的尖叫是从何而来,目光转回小玄身上,
浑身战栗地盯着他手中的役妖令,蓦地愤恨交加嫉妒欲狂:「那个该死的女人,
竟将这大魔头交与孽狐役使,果然是贱不可言,护短护到头了!」
他怒不可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臂一振,不管不顾地狂催真气,身周景
物乍然扭曲,就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以他为中心坍塌下去,几个若隐若现晦涩
难明的符纹自坍塌处浮出,也都是奇异地扭曲着。
小玄攻势蓦地一滞,剑、令、人及魅影皆俱如陷泥沼,剑锋已距敌人眉心寸
许,偏偏就是刺之不中,上回那惊心动魄的一战霎时闯入脑海,不由暗暗吃惊:
「他伤得如此之重,竟然还能施展这门魔功!」
元一太子竭力腾挪,殊不知遇见的是诛天剑诀中最令敌人难以翻盘的绝招
「不离不弃」,纵已全力施为,却依然无法摆脱追击,眼见指着眉心的剑锋正在
一厘厘地缩短距离,心中一阵绝望。
云谷子入定般立在大殿门口,衣袍因真气的催鼓猎猎扬起,僵持了好一会,
方才徐徐抬眼,朝殿内望去。
一只奇异到梦里都不可能出现的怪物静静地拦在前方。
他凝目细观,见那怪生着雕一样的头,蟒似的身子,脸上堆叠着六只令人发
狂的眼睛,背后张着四扇纹络异样繁复的巨大翅膀,腹下弓着三条裹满鳞片爪如
利钩的长腿,首、身、翼、足、尾颜色各不相同,明明通体艳丽色彩缤纷,却让
人一见便觉烦恶欲呕心悸莫名。
「摩珈女王!」云谷子面色大变。
身为妖界的元老其一,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天地中最诡异最神秘的魔物。
传说中的她挑战过小妖后,并且挑战了两次。
第一次,她将小妖后引离大琳琅天,在大战了三天三夜之后,方才被制伏。
第二次,是在九千三百年前,这魔物携族人勾连魔界大将军暗曜魔君,再次
作乱。
小妖后亲率妖界名帅龙逄迎击,自己的主公万劫真君亦率大军策应,终于再
度将之击败,打入御牢,惩狱一万三千年。
「这魔物怎会在此出现?」云谷子心中惊涛骇浪,望见远处的元一太子浑身
浴血命悬一线,倏地拔身而起,从怪物的头顶疾掠而过。
殿心的物怪乍然仰首,六只怖人的怪眼盯住了他。
威煞骤至,小玄心知敌人强援已至,击杀眼前的恶魔已是最后的机会,猛地
提尽真气,终将剑速又提升了一点点,裹绕着烈焰的神骨朝前一突,剑锋终于刺
到了元一太子的脸上。
元一太子心胆俱裂,手中的蛇形奇刃向上斜挑,反削已迫至极近的敌人。
小玄怎肯错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又自恃有圣皇锁护体,遂孤注一掷将剑送
尽。
元一太把头急偏,眉心堪堪避过,右目蓦地剧痛,已给对方一剑刺入,瞬从
脑后穿出,大叫一声,面容倏地扭曲起来,鼻塌嘴尖,眨眼之间,整颗脑袋赫然
变成了鸟首之状,满面青靛,发似煌炎,正是鲲鹏头部的模样。
几于同时,小玄通体一震,从左胸至右颊已给割了长长的一道,血花四溅,
倏地烈风贯顶,一柄长杖雷霆万钧般自上方劈落,他为了击杀元一太子,剑势送
得极尽,格挡闪避皆已不及,索性把眼一闭,打算以护体真气硬扛。
就这刹那,摩珈的第三声尖叫炸了开来,声调不似世间可有,威力比先前两
声大了不知多少倍。
正从空中击下的云谷子通体一震,凝固似地僵在了半空,口中竟抑制不住地
呛出血来。
同在殿心的楚纯面无血色,死死地捂住了耳朵,可是全然无用,那可怖声浪
似是无孔不入,令人魂飞天外。
瘫倒在大殿门口的众妖兵妖将无不痛苦万状,有些疯了似地满地打滚,有些
则在扯发抓胸,更有些修为及意志皆薄弱者,早已在酸与女王的前两声尖叫中死
去。
小玄却是丝毫不受影响,得此一缓,即时飞身朝空中刺去。
云谷子横杖格剑,又见对方挥来一令,遂以掌硬生生接住,他此时被摩珈的
邪音冲击得真气溃散,立给震飞开去,胸口绞痛,猛地又呕出一大口血来。
小玄瞥见元一太子在地上挣扎欲起,遂在空中拧身一折,正欲追击,突尔天
旋地转,大殿赫然上下颠倒,霎时梁崩柱折鼎飞椅掀,所有人都给被抛离了原处。
原来摩珈的第三声魔音威力浩大,自殿内暴出,竟然传荡出数百里,驮殿的
鲲鹏登时被惊吓着,猛地从海中拍翅而起,庞大无朋的巨躯一个急旋,发狂般直
冲天外。
殿中尘土弥漫一片混乱,小玄再看之时,已不见了元一太子及那持杖老叟的
踪影,心中正在恼恨,陡见一物从旁凌空飞过,就要撞在墙壁上,他眼明手快,
一掌抄住,竟是那只玉色细颈瓶,心中连呼侥幸,赶忙收入兜元锦中。
这时大殿骤又颠倒,却是鲲鹏惊恐未定,掉头又朝大海俯冲下来,小玄猛地
瞧见一根折断的巨柱翻了个跟斗,就要砸中仰躺在地的楚纯,赶忙纵了过去,堪
堪扑到玉人身上,背上已给巨柱重重地砸着,紧接着一条帷幔飘落,眼前骤黑,
什么都瞧不见了。
倘在平时,小玄自然无碍,但此时胸口至脸上被元一太子的怪刃割了深深一
道,此时再给重逾千钧的巨柱砸着,创口登时鲜血四迸,眼前金星乱冒,半天没
能缓过劲来。
「小玄……是你么?」楚纯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弱而无力。
「是我。」小玄喘着气应。
「我……我……」女孩吞吞吐吐。
「怎么了?」小玄心中一紧,料是她伤着了哪里。
「我喘不上气了。」楚顿蚊声道。
小玄猛然发现,自己压在一具软绵绵的娇躯之上,脸上挨着的地方更是腴弹
如脂膏,不禁一惊,赶忙奋力撑起身子,将背上的断柱顶开,一掌扯开蒙在两人
身上的帷幔。
「啊,你的脸!」楚纯失声轻呼,一眼便瞧见了男儿从脸延至胸膛的可怖伤
口。
「没事。」小玄微笑,接连几掌捏碎了玉人身上那刻满符印的锁琏。
楚纯登感真灵流动,力气亦很快缓了过来,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便急从怀
中掏出帕子去为男儿擦拭尘污清理伤口,忙乱中,两根尖尖笋指碰触到了他的唇
上。
小玄立感指尖滑腻,竟挂着一层薄薄的汁液,散发着形容不出的淡淡味道,
心中乍然一荡。
两人皆俱一呆,很快便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
楚纯似给烫着般飞快收手,将两根手指死死地藏在袖内,一双妙目亦投往他
处,再不敢看对面的男儿一眼。
小玄怦怦心跳,不觉一阵面烧耳热。
楚纯双颊晕红,咬了咬唇,目光毅然转回到他的伤口之上,忽从随身法囊中
取如疗伤丹药,轻轻地敷洒在伤口上,接又捉住自己的一边袖口,用力撕下一幅
幅布条来,为他包扎脖颈及胸膛处的伤口。
小玄屏息静气,半点不敢乱动。
「你适才藏在哪里,来多久了?」楚纯忽问。
「就在旁边,有一会了。」小玄随口答道,不知她为何问起这个,忽然瞥见
女孩连耳根都红了起来,一副羞不可遏的模样。
「这么说,先前那丢丑的模样,全都被他瞧去了?」楚纯垂下眼帘,心底愈
来愈慌,只恨不能远远逃走。
小玄陡然明白过来,想要改口,已是不及,赶忙转移话头:「你能走么?我
们去救门隐大师!」
楚纯柳眉一蹙,转朝四下东张西望,竟道:「你先去救大师!然后赶回这里
与我会合!」
「你不跟我一起?」小玄奇道。
「我……我要在这里缓一下,你快去快回!」楚纯催促道,依旧游目四顾,
似乎在寻找什么。
「那你留神!我找到大师,立刻就赶回来!」小玄只道她要疗伤,当即迅速
起身,见摩珈森然立于殿中,身上纤尘未染,猛地想起这魔物素来敌我不分,留
在此处,恐会伤及楚纯,万一逸到别处,更会殃及万千无辜,是以持令于胸,默
颂驱御禁咒。
「你又要拘走本王?」摩珈立时察觉,六只邪目齐刷刷地盯住了他。
小玄继续默颂,如坠冰窟。
「那个关于你和她的秘密,当真不想知道么?」摩珈的声音继续在他心中响
起。
小玄莫名生出渴极知道的欲望,然而理智上却不敢让这可怖魔物再多待片刻,
仍然继续颂念,直至吐出最后一个音节。
「你这愚蠢的家伙,终有一日会来乞求本王的!」摩珈的声音再度在他心底
响起,但已似在极远。
小玄穿过遍地的狼藉,朝殿外掠去。
才出了大门,陡闻「呱」地一声怪叫,横七竖八的尸堆中跃起一个高巨的身
影来,几于同时,赤光闪纵,一条巨蟒般的奇物朝他疾窜过来。
小玄扬令格挡,陡感臂上一紧,已给那奇物牢牢缠住,仔细瞧定,赫是一条
长长的巨舌,其根部连接在一员魁梧妖将的血盆大口之中,正是那个早先见过的
蟾蜍精。
他恍然大悟,终于知道是什么在海中卷走了灵鸾!
蟾蜍精发力猛扯,岂料对方竟然纹丝未动,不禁勃然大怒,两手一召,一对
银光闪闪的巨锤已在掌中,两腿一蹬,便泰山压顶般飞砸过去。
小玄不闪不避,只将真气一吐,缠绕臂上的长舌骤然起火,大团熊熊烈焰飞
速地朝舌头的根部烧了过去。
蟾蜍精痛吼一声,甩舌后退,却给对方一掌抓住,赶忙奋力挣扎,但他功力
本就不及小玄,适才又被酸与女王的魔音重创,此时周身真气紊乱,更加不是对
手,焉能挣扎得脱,眨眼间烈焰已窜至脸上身上,蓦地通体燃起,俱陷火中。
小玄抛开长舌,继朝前方掠去。
蟾蜍精重重倒地,疯狂打滚,然而裹住他的奇焰乃是诸火之珍,连身上的盔
甲、手中的巨锤都烧了起来,又岂能熄灭。
◇ ◇ ◇◇ ◇ ◇◇ ◇ ◇◇ ◇
一群人足踏乌云,从疯狂颠倒的鲲鹏上疾纵而起,高高地飞在空中。
云谷子扶抱着血人般的元一太子,满面凝重。
虎首妖将、持铲巨汉、双角老妇、天残老君越于安、点金圣手钟晋及另外数
名妖将紧护在旁,无不阴沉着脸,不时回头去看那头已完全失控的庞然大物。
萎垂着的头元一太子倏地动弹了下。
「殿下莫惊,吾等已脱出了险地!」云谷子赶忙安抚。
「杀他!杀他!杀了他!」元一太子咬牙彻齿地嘶声怒喊,尽管各处的伤口
已被云谷子以疗伤妙术封住,但乃时不时地迸出血来。
「那厮能拘摩珈,此处无人能敌,殿下还是先回大如意天疗伤,日后调聚精
兵强将,定教孽狐万劫不覆!」云谷子森然道。
「那贱人不但把……把役妖令给了他……还……」元一太子痛苦无比地哼吟
一声,只觉颅内灼热如炙,仿佛有团无法熄灭的烈焰正在脑壳里燃烧,神志阵阵
迷糊。
云谷子吃了一惊,赶忙打断道:「殿下安心歇息,现下无需多想。」
「还……还将那魔物交与他役使……」元一太子声音愈来愈低,似将陷入昏
迷。
「那魔物着实强得可怕,难怪能杀数名界中元老,难怪能与圣后大战三天三
夜!」云谷子心忖,他已修至太乙之境,原本自以为能与之一战,然在遭受到那
怖人的第三声魔音攻击后,不觉胆气俱消,心中唯存一念,日后遇见那魔物,能
离多远便多远。
至于眼下,只要保得少主离去,便是不幸中的万幸。
「缚仙殿!」元一太子倏地惊醒般挣扎了起来,有气无力地指了下正在远离
的鲲鹏。
云谷子迟疑了下。
「快去!」元一太子嘶声喊道,「倘若走泄出去,坏了大事,父皇定责无赦,
孤便无路可走了!」
云谷子亦知事关重大,遂将他交到双角老妇手上,朝紧随的一众妖将喝道:
「尔等护送太子往缥缈山见圣医,不得半点差池,老朽随后就来!」言罢便即分
出一团乌云,调头疾朝鲲鹏飞去。
◇ ◇ ◇◇ ◇ ◇◇ ◇ ◇◇ ◇
小玄疾掠如飞,在亭台楼阁间四下搜寻,目光所及,遍处是残垣断壁及东倒
西歪的尸体,有如未世。
小玄随意察看了几具尸体,竟然都是心胆俱裂的吓死之状,只瞧得暗暗心惊,
对摩珈愈加警惕,心忖:「那魔物的杀伤力竟然如此之广,着实恐怖,以后不到
万不得以,切不可拘她现世!」
这时,兀自发狂的鲲鹏突又一个剧烈颠簸,登时又有数座建筑损毁坍塌,无
数尸首及破碎杂物被抛离出去,坠向大海。
鲲鹏背上的守卫原本极众,此时俱作鸟兽散,几皆不见踪影,小玄心中正急,
忽见前侧大阁前竟仍立着一队妖兵,为首的便是先前见过的豹首妖将,当即掠了
过去。
众妖瞧见他,纷纷亮出兵刃,那豹首妖将厉喝一声,拔出腰间的巨剑,率先
杀上前来。
小玄收起剑令,迈步向前,身上倏地飞出数条巨大火龙,登时烧得众妖兵鬼
哭狼嚎,个个掉头狂奔。
「小子,可晓得爷斩过多少真正的火虬毒龙,尔这小小伎俩,亦敢到此呈狂!」
那豹首妖将狞笑道,面无惧色地迎上一条火龙,挥剑怒斩,岂料火龙奔势半点未
滞,竟然扑到了他的身上,刹那间通体俱陷烈焰之中,赫连金刚盔甲昆吾宝剑也
都烧了起来,方知遇见了非是凡火,不禁魂飞魄散,转身就逃。
小玄也不追击,径朝大阁行去。
豹首妖将奔出十余步远,只觉五脏皆融六腑俱化,终于支撑不住,绝望地轰
然扑地,顷刻已成灰烬。
小玄推开大门,探头朝内望去,蓦地心中一喜,原来邪宗众魔皆俱被拘押在
此,门隐子也在其间,因身上被穿了刻着禁制符印的链锁,真灵受制,一个个在
剧烈的颠簸中东倒西歪,甚至有几个被坍塌的重物压在底下,无法挣脱。
他从如意囊中取出七邪覆戴在脸上,这才迈步走进阁中。
「少主?」有人呼道,声音中满是惊喜,余者纷纷转目望来,无不精神大振。
小玄率先来到门隐子旁边,几下捏碎了穿在他身上的链锁,以传音秘术道:
「门隐大师,莫要声张,是我。」
门隐子微微一怔,轻点了头。
「大师先调息下。」小玄道,转到邪宗众魔处,自千臂邪佛及邪军师开始,
将束缚他们的禁制链锁用神骨剑一一斩断,再将几个被重物压住的魔头解救出来。
邪宗众魔惊喜万分,顾不得调息真灵,便即跪地下拜,谀词颂句如潮高呼。
「少主神功盖世,震古铄今,但凡出手,便即力挽狂澜所向披靡!」
「少主亲赴险境,救吾等脱出水火,今后扬鞭之时,无不向前!」
「少主超凡入圣,登峰造极,所至之处,鬼神辟易!」
「少主撼天动地,战无不胜!」
「少主睥睨天地,寰宇无敌,永生永继,千秋万世!」
「这些人俱是令诸方闻之色变的魔头,怎么都对小玄服服贴贴唯命是从,还
称他为少主?」门隐子暗暗惊奇。
小玄老脸发热,朝邪宗众魔摆了摆手,以传音秘术对门隐子道:「楚纯姐在
大殿等我们,请大师先过去接应,小可过会便赶来同你们会合!」
门隐子便不言语,只稍揖一礼,遂朝阁外疾掠而去。
小玄又转回千臂邪佛跟前,蹲下身察看他折断了的两腿,从如意囊中取出疗
伤丹药,为他敷抹包扎。
千臂邪佛见他衣衫染血,却亲自来为自己医治,不觉虎目蕴泪,巨躯抑不住
地微微发抖。
旁边众魔哪个见过少主曾经如此,无不动容,几个已有数百载未掉过泪的,
此时竟然湿了眼眶。
「不知少主从何追踪至此?」邪军师问。
小玄微微一怔,心念电转地编了个理由,正要说话,阁中猛地剧震起来,刹
那间天旋地转诸物飞砸,邪宗众魔纷纷运提真气,或稳固下盘或随势走避,再无
哪个被重物压着砸中。
过了好一会,终于重新稳定下来,阁中尘土弥漫,越发狼藉。
「这样的剧震接连几回了,不知外面起了什么变故?」邪军师疑道。
「是朕施展大法,驱除敌人,岂知竟把这驮殿的鲲鹏亦吓着了,正在天上东
奔西窜呢!」小玄随口诌道。
邪宗众魔无不骇然,心中愈加畏服。
「既然这头鲲鹏失心疯了,属下这就去把它的脑袋拧下来!」千臂邪佛恶狠
狠道。
「不可伤它!」小玄甚觉不忍,忽地心中一动,道:「鲲鹏非是凡物,你们
且去瞧瞧,倘能设法将它制住,那便最好,日后或有大用。」
「遵命!」众邪齐声喝应。
「少主有令,凭这鸟儿有多倔强,属下亦要它乖乖的听话!」千臂邪佛捋着
胸口的骷髅巨链森然道。
「咱们今趟吃了大亏,此仇非报不可!这大鸟背上的宫殿如此华丽,当中定
然藏着什么好东西,咱们既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归!」一邪嘿嘿笑道。
「走,咱们大伙杀他娘个人仰马翻去!」千臂邪佛狞声道。
「去吧。」小玄道,「朕还有事情需办,过会再来与你们碰头。」
邪宗众魔轰声应喏,此时个个心中憋着口恶气,当即一跃而起,凶神恶煞地
朝阁外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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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玄随后也出了大阁,正要赶往大殿同门隐子及楚纯会合,眼见鲲鹏在云层
中时上时下地穿梭飞翔,猛地记起水若来,心忖:「这大鸟飞得极快,片刻之间,
不知已飞出了多远,底下又是茫茫大海,我须立即去将水儿接来,免得失散了!」
他主意一定,当即摘下七绝覆,收入兜元锦内,从鲲鹏背上纵起,飞向大海。
鲲鹏受惊乱飞,幸得只在大海上来回旋翔,并未飞离原处太远,小玄先是找
到那无名大岛,辨认了下方向,朝水若所在的小岛礁疾掠过去。
水若正心急如焚地在礁上翘首以盼,瞧男儿贴海掠来,不由悄舒了口气,然
而待他飞近,赫见衣衫尽赤,一颗心猛地又提了起来。
小玄见女孩好好的待在原处,心中一松,轻飘飘地落在小岛礁上。
水若急奔上前,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见他衣上臂侧满是血迹,胸膛、颈上
皆俱用布条包扎着,脸上还有条长长的伤口,不禁脸色发白,颤声道:「怎伤得
这样重?」
「没事,就一点点小伤。」小玄微微一笑。
水若瞧着他,眼眶渐渐地红了。
小玄见状,既觉欢喜又是心疼,忙道:「我现在有件奇宝,只要戴在身上,
这点小伤很快就能自行痊愈的。」
水若只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心中一酸,长睫轻颤,几要掉下泪来。
小玄最见不得女人流泪,赶忙从兜元锦袖中取出一物,在女孩面前晃了晃,
笑哄道:「瞧,这是什么?」
水若呆了一呆,颤声道:「甘露?」
「嗯哼~ 观音娘娘的甘露,如假包换!」小玄笑道,将手上的玉色细颈瓶递
与了她。
水若双手接住,棒在眼前看了又看,将瓶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小玄瞧得心里高兴,只觉一切的付出都是无比值得。
「你为什么……」水若抬眼望他,「为什么……」
小玄不解地望着她,目含询色。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水若的目光又落在了他脸侧的可怖伤口之上,想到
不知会不会留下疤痕,终于再也忍耐不住,珠泪已顺着尖俏的面庞滑落下来。
「别哭啊~ 别哭~ 很快就会好的!」小玄心中大疼,几欲不管不顾地将她拥
入怀中。
就在此际,蓦地空中光芒大盛,映照得两人身上异彩缤纷。
小玄迅抬起头,从玉人头顶望过去,赫见天边涌来大片大片的祥云,迅速飞
近。
水若乃在默默垂泪,没有留意。
片片祥云很快便到了岛礁附近,赫见其上立着百十尊装束各异的天神,多为
金盔金甲,手擎神兵法器,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当中竟然簇拥着一个骑跨仙鹤的
绝色仙妃。
小玄心中一跳,立时认出了那人是谁。
水若见他神情甚异,这才转过身去,抬头望向空中,突地惊喜万分地娇喊一
声:「娘!」
那骑鹤仙妃正是百宝娘娘,听见声音,遂朝他们望了过来,立时下了仙鹤,
裳飘带舞地飞降到岛礁之上。
「娘!」水若又喊一声,飞似地扑了过去。
百宝娘娘满面喜讶,张开双臂,将女儿一把抱在怀里。
小玄远远望去,见百宝娘娘一手轻拍女儿背心,脸上尽是怜宠疼爱,水若在
她怀里抬起头来,娘俩似在说着话儿。
小玄怦怦心跳,半点不敢去猜她们在说什么。
不过须臾,他却觉得时如蜗行,见百宝娘娘用指轻拭水若面庞,似在为她抹
去眼泪,心底咯噔一跳,阵阵发虚。
隔了片刻,又见百宝娘娘抬起眼来,凝眸望向自己,不禁愈来愈慌,正倍感
煎熬,忽见母女俩牵着手儿朝他走了过来。
小玄抑住呼吸,尽力摆出从容的样子。
「大恩未报,陛下又千里迢迢地亲送小女前来,实是圣泽深隆,请受妾身一
拜。」百宝娘娘慢声道,当即半倾玉山,款款拜落。
原来她只道皇帝亲送水若往碧落天,定然是受雪若所托,心中甚是感激。
云端上众天神皆俱是东方碧落天的仙君神王,今趟专为搜寻青霄神君遗失的
甘露而来,个个修为高绝,耳力自亦非凡,听她口称「陛下」,心中微异,睁开
神目齐刷刷地聚在小玄身上。
「夫人无需多礼,能送令嫒一程,实乃小可之幸!」小玄赶忙道,正要客气
几句,忽见水若嘴儿一偏,竟朝母亲道:「娘,你无需谢他,是他自己硬要跟着
我的!」
(本卷终)